零团子

（三十七）  片场

忻瑶第二天是被叫醒的，原本还抱着被子想赖床，结果冷不丁一条热毛巾敷到脸上，加之淡淡且戏谑的语调在耳畔响起。

“你要是不打算参加今天剧组的探班，那就继续睡吧，没人吵你。”

探班？

瞌睡顿时去了大半。忻瑶一骨碌坐起来，哪知起得太急，头痛得简直快炸了。不过比起头痛，她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值得关注的重要问题。

刚才跟她说话的是男的？而且怎么听着那么像是成岚的声音呢？

一个激灵，忻瑶总算彻底醒过来，什么瞌睡宿醉都跑了个精光。

忻瑶歪头难以置信地瞪着站在床边的成岚，发出她有史以来最尖锐的叫声。

大巴车上，忻瑶罩起宽大的卫衣连帽，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江姐问她：“怎么了？你昨晚没睡好？”

忻瑶满面尴尬，揪着江姐的衣袖抱怨：“江姐，我今天早上怎么会睡在成岚的房里啊？丢死人了。”

“昨天陈晗在我们房里发酒疯，成岚可能怕她吵着你休息，就把你抱回房了呗。”

“抱？”忻瑶抓住了关键词，眼睛瞪得像铜铃。“这这这……你就这么让他……走啦？”忻瑶本想说“就这么让他把我抱走啦”，但羞得实在说不出口，就含蓄地删减了两字。

江姐忍住笑，假装一本正经。“他抱你，你也没反对啊，还乖顺得很。我以为你是同意的，当然没有理由阻止啦。”

忻瑶气得鼻孔喷气，简直说不出话，缓了半天才忿忿说：“可我那时喝醉了啊。”

“怎么了，难道成岚他有对你做什么吗？”

这一问可把忻瑶问哑了。

本能想回一句“那倒没有”，但又觉得这事不是这么算的。毕竟她是跟一个男生在房里孤男寡女整整独处了一晚上，这要在古代，她什么清誉都被毁光，只能灰溜溜下嫁了。再者，就算本垒底线没破，但一垒牵手拥抱已经轻易跨越，二垒三垒，谁知道昨夜成岚有没有一时内心阴暗，趁她喝醉了犯过禁忌啊。

呸呸呸，她在想什么啊。以成岚的为人怎么可能趁人之危，在她喝大的情况下乱来？她应该相信他才对。对，如果真做了什么，他今早也不敢用那么坦诚的眼神直视她。可是……还是觉得好怪。明明昨夜他还一副深受打击的颓废样，但经过一晚后竟一扫而空。这得心多大啊！不说对她如常了，就那望着她的眼神更多了几分热切与温柔，这铁定昨晚肯定有发生了什么呀。

忻瑶蒙住自己的眼，苦着脸，一路胡思乱想。

要是她知道昨晚的确有事发生过，只是不是成岚对她乱来，而是她对成岚耍流氓强夺了人家初吻，真不知道脸色会有多精彩呢。

车子没有再次开入奉行影视基地，而是一路驶向郊区更偏僻的山路。

《闲看前庭花落去》的第一场戏比较意外选了山区的一处外景。可能是第一天开工，怕不能让所有演员全部进入到紧张的拍摄状态中，故而选了这个往返有些路程，但拍摄相对轻松的场景让大家适应着找到拍戏节奏，顺便让剧组里的众多演员彼此熟悉一下各自的演法，方便之后配戏。所以今日不管有戏没戏，都自觉跟着剧组的车到了外景选址。

这个外景是一片翠绿的广袤竹林。

其实影视基地里也有小片竹林，可是《闲》剧的赵导以前是美术出身，所以对画面的质感极其讲究，既有好的取景地，自不愿将就。在这部剧里竹林的戏也不算多，也就七八场。所以赵导打定主意，今天一次把这几场拍全了。

忻瑶一行因为有内应助理小星，所以一早知道外景地点与剧组载演员的面的出发的时间。所以双方几乎是前后脚到的片场。片场的帐篷早就搭了起来，处理道具的，搬抬器材的，铺轨道架机位的，真是应有尽有。

一行人下了大巴基本是跟着小星，谨言慎行尽可能闪得远远的不让自己有存在感。这也是题内应有之义。一般来说剧组都很讨厌探班粉丝，因为大多会不辞艰辛来偏远郊区探班的多是女粉，叽叽喳喳聚一起吵得很，有的为了追星更是完全没眼力见瞎搞，容易拖累拍摄进度。因此今日探班出发前，不，可以说在徐开粉丝内部一直都口耳相传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探班时绝对绝对不能做出影响剧组拍摄的事。正因为粉群内部管理严格，大家也互相监督尽可能遵守不出错，所以徐开的粉丝在业界也是颇得口碑的。这也是导演制作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卖徐开面子，允许他粉丝组团来片场探班围观的前提，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今天也有两个记者跟过来。

一般的情况是小星先组织大家等一等，等确定具体拍摄情况了，小星会根据实际情况引众粉一起或是分批去靠近拍摄现场的点就近看偶像演戏。其实今天走这一趟对探班次数多的老粉来说没什么意义，主要还是为了让几个第一次参与探班的新人可以一本满足，观摩偶像的拍戏现场。

真正优秀的粉丝不仅仅是帮偶像打打数据积极买偶像代言的产品，更要学会配合打造偶像正面形象，掌控调拨舆论，有效组织活动，拉拢人心。

什么叫路人缘啊？路人缘就是我不粉你，但是潜意识觉得你不错。为什么很多明星本身挺优秀的，专业能力强，也没什么黑料，却往往路人缘不佳？很多是因为他们的粉丝或张牙舞爪爱掐架，或言行举止不当，给自家偶像抹了黑。

徐开刚出道也曾因黑料缠身，弄得形象大跌，路人缘被捶到谷底。但之所以能从一黑到底中杀出一条血路，黑里透红，除了后期自身兢兢业业，业内人缘颇佳，代表作层出不穷，不得不说他的粉丝也起了一定作用。

他的粉丝自称理智颜粉，对偶像黑料缠身，在不清真相的前提下宣讲不抹黑也不洗白，她们大咧咧地向全世界宣告她们就粉颜，只要偶像颜值不崩，粉丝就能伴你一生。

旁人戳她们偶像黑料，她们剔着牙花子不屑：黑料什么的早八百年前就知道了，别来跟我烦，我就舔舔盛世美颜。

旁人骂她们三观不正，她们不乐意了：老娘三观正着呢！就娱乐圈这腌臜地，谁还清白得过谁？粉偶像人品的多是傻缺。你觉得你粉的是白莲花，到头来很可能是个黑心棉。别用想象力去美化偶像，他们也是人，素质未必就比你随手路上抓着的一个甲乙丙丁高多少。千万别觉得你家偶像完美无缺是因为你家偶像形象好人品好，其实啊是因为对方的黑料或被压下了，或还在爆的路上呢。

她们宣讲着偶像平凡论，对一味捧偶像臭脚什么的行为嗤之以鼻，再加上与自家偶像的各种平等交流，网上逗趣互动，生生拉了好一波关注。也让路人觉得这家的粉丝很有意思，花痴有之，脑残不见，连带着对徐开的刻板印象也渐渐有了好转。

也是徐开争气，数年来资源稳步提升，好作品一部接着一部。等到换了个更有能力的经纪公司，公司搜集了一些当年的视频，用不显山不露水的方式发通稿变相为他的黑料澄清。当年具体真相如何，除了当事人，当真不得而知，但是这时也是他家粉丝积极配合，搜刮各种细枝末节的证据佐证偶像清白，于是徐开逐渐朝洗白的趋势发展，势头正猛抢下好几个优质资源。等当时的一线艺人反应过来，徐开竟毫无意外也跻身一线行列了。

这正应证了句话：在如今这粉丝经济横行的时代，得人心者，得天下。有一群头脑清晰的粉丝，帮偶像改天换命，也不是难事。

因了这种种缘故，徐开在业内的宠粉知名度也不是旁的明星可以比拟的。但凡只要是粉丝提出的合理要求，他都是尽可能去满足。就像今日的探班，昨日已参加过开机仪式，又聚餐一起过了个开心的生日会，本没有太大必要。但徐开仍是在跟导演制片人沟通后，帮粉丝争取到了福利。这也是极其耗费偶像脸面的。

因为群众演员暂时还没到位，导演先拍的是单人的戏份。

这片竹林挺大，按说就算所有粉丝都过去看也不嫌挤，但几个老粉怕人多窃窃私语影响了拍摄，在耳提面命叮嘱了一番后，她们把机会让给了几个第一次加入的新粉让她们能过足瘾。

于是忻瑶成岚几个就顺理成章地享了福利，缩手缩脚地站在小星指给他们的一亩三分地进行围观，大气不敢出一声。这次《闲》剧组，之所以选了奉行影视基地进行拍摄，就是为了可以现场收音。

连拍两场，都没见徐开粉丝作妖出状况，赵导很满意。尤其见那些个年轻粉丝里还有一个漂亮女生和一个超帅小伙，更是觉得赏心悦目了。心情一好，拍完一场，还主动凑上去跟徐开的粉丝攀谈。

赵导笑眯眯地问：“觉得刚才那场徐开演得如何？”

女粉们纷纷夸赞偶像演得好，见徐开在监视器前看完适才的表演，也走过来凑热闹。其中一个灵机一动说：“我觉得susu演的好那是正常发挥，但关键是赵导能把我家susu拍得那么好看，所有细节都抓到位，真是太了不起了。您跟susu的这次合作那就叫珠联璧合。”

赵导听了哈哈大笑，拍了拍徐开的肩膀，感叹：“难怪网上都说你家粉丝聚的全是人精，这波彩虹屁吹的，我也倍感受用啊。”

忻瑶连忙说：“哪有，我们没吹彩虹屁，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的。”

这倒不是忻瑶违心吹捧，当真是第一次看现场拍摄，觉得哪哪都新鲜有趣。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简简单单一个镜头就要拍上很多次，一段连续的剧情，居然要切得那么碎，用不同角度取景。有时她明明觉得已经很好了，可导演还会喊卡，反反复复地来，以求精益求精。有这样的匠人之心，如何拍不出好作品呢？

正在众人其乐融融之际，成岚垂了半天的眼突然抬起，冷不丁说了句。

“我倒是觉得刚才那一段拍得还有待改进。”